同一片夜色下,城主府的气氛远不如刘家的灯火可亲。
“蹋蹋蹋”的脚步声不时在城主府内响起,一队又一队的军士点着火把,不肯放过任何一处细节。
火光晃过,断壁残垣仍在,焚烧后的黑色痕迹就如魔鬼的利爪伸长开来,形容恐怖。
这些人总是担心,担心还会不会又有一剑从天而降,便要了他们的命。
一间屋子外的防卫比别处多了许多,白荣沉着脸低着头,快速穿过层层军士,径直推门而入。
门被大力一推,发出“咯吱”的哀嚎,邢左躺在床上,就算眼睛受伤不能视物也感受到了那一身怨火,蹙眉问道:“人找到了?”
“嗯。”白荣眯眼说道:“在城南郊外,浣花溪上游不远。”
邢左心中了然,默然片刻,问道:“怎么死的?也是被那个女人杀死的吗?”
白荣摇了摇头,冷声说道:“是被利器破喉,流血而死。”
邢左的眉头一紧,猜测道;“就算郑德铎受了伤实力下降严重,但他毕竟是一个毒修,竟然会被近身杀死,看来对方的帮手实力也不弱。”
“不仅不弱,还很强大,我把万花丹给了他,他在一段时间内实力不会掉下一品,但还是死了。”
白荣的心里说不出来的郁闷,郑德铎那么自信又不怕死,跟他谈什么大道机缘,说得他还真相信了对方,以为可以用一颗万花丹结交一个突破灵生境界的高手,没想到万花丹没了,对方更是死得透透的。
这一笔交易,他输了个彻底。
邢左叹道:“她们的帮手是在最后一刻才出现,将几人救走的,这件事有线索没有?”
白荣说道:“听最后还在场的那些人士说,是三个人,有两人第一时间便救走了那两个女孩,至于这个女人则是在最后一人的帮助下,和郑德铎打了一场才走的。”
那些被询问的军士为了隐瞒自己的胆怯懦弱,自然将场中的局势说得是势均力敌,甚至是叶韵隐隐压过郑德铎一头,倒是让白荣听来越发警惕于叶韵的再次出手。
邢左说道:“那之后他们应该没有汇合,不然郑德铎不会追去城外,帮手在城外还有汇合的地方,你们沿着这个方向有没有找到什么线索?”
白荣摇头说道:“找到郑德铎尸体时已经天黑了,线索也得明天才能继续找了。”
邢左叹息道:“已经晚了,对方极有可能已经毁掉形迹了。”
白荣说道:“城门一开,他们汇合后是走是留,已经很难再说清了,不知道白芷那个小贱人还在城里没有。”
想起下午的那一剑,邢左的眼睛有些发疼,多年经营处理谍报信息,让他对局势的分析异常深刻,说道:“那个女人递了一剑,却没有将我们赶尽杀绝,这里面存着的主要意思,便是警告我们不要再折腾了。”
白荣苦闷说道:“这个女人的身份信息还是没有查到多少,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换做是我只会一劳永逸,直接斩尽杀绝。”
邢左嗤笑一声,说道:“她知道皇朝的底蕴在哪里,杀了我们再来一群更厉害的人,直到不死不休吗?她应该带着白芷走了,但救她的人极有可能还在城里。”
白荣眼睛一亮,接着这个思维说道:“若真是皇朝供养的那些老家伙来了,她也许还能逃走,但她想保护的人还在城里,所以没有选择极端的做法,确实合理。”
邢左点头感叹道:“所以这个女人不简单啊,她对当前的局势和各方势力看得很清楚,只要不做得太绝,剑悬于颈上,我们只会缩手缩脚。”
“那……难道就真地忍了?这一次有四人助我,却死三,我怎么交差?”
邢左暗自在心里摇头,总觉得白豪向陛下推荐自己弟弟白荣来锦官城是一个极其错误的决定,顺势还行,逆势就不知道该怎么做了,这怎么可以?
他建议道:“一个白芷成不了大患,这个女人你暂时不要去查了,你如实将所有细节都告诉陛下,自有其他人去打交道。”
“至于留在城里的帮手……”
邢左沉默了片刻,问道:“昨夜抓住的那几个人呢?他们有没有松口?我想这些人的主家便是那个女人的帮手。”
白荣一张脸变成了猪肝色,无奈说道:“放了。”
“放了?”邢左声音陡高,也想明白了这多半是为了稳定倾颓局势而作的妥协,声音放缓问道:“是谁出面来要人的?又用的什么理由?”
白荣回答道:“他们就像是事先约好的,至从知道城主府被递了一剑之后,便有人传话过来,说是昨夜城南火大了之后,家丁们出来灭火,好心反倒被冤枉,不幸被牵扯了进来。”
邢左轻“嗯”了一声,平静问道:“从传话那人查起,你们找到幕后是谁了吧?”
白荣低头说道:“也没有。”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传话人是个不怕死的地痞混混,我们的人跟过去后,也只是知道要人的是十大家共同发声的,并不清楚到底是哪一家或者是哪几家?”
邢左听来也觉得有些头痛,认真说道:“看来白芷她爹白汀经营这么些年,与这些当地家族还是有些交情的,你没有一仗把城主的位置坐稳,他们已经联合起来了。”
白荣恶狠狠说道:“他们能斗得过有陛下支持的我,我这么容忍,还不是为了维持现在的稳定,不然,哼哼——”
邢左叹了一口气,终于明白走之前,白豪要叫自己多教教他这个志大才疏的弟弟,他冷声问道:“事情闹成这样,你觉得陛下还会支持你多久?你以为闹到最后陛下会在你这一方?”
白荣听出了邢左语气里的讥讽,心里来气,说道:“凭我哥和陛下的情谊,陛下难道不会站在我这一边?”
邢左叹了一口气,认真警告道:“你要乱来的话,我不会管你,但你不要把你哥拖下水,好吗?”
“你难道没想过,为什么陛下一道指令就可以让白汀不得不让出城主之位,偏偏纵容你这么做,还把皇室供奉调来助你?”
“你真以为是你哥的面子有这么大?或是陛下欣赏你?”
“陛下这么做,只是想让你哥自决于皇朝内部的其它势力,只能做陛下的一条最忠心的恶狗啊。”
“当然,还有一点更加隐晦,同样都是姓白,都是皇姓,陛下这么做,也想清除一些碍眼的人,让内部的杂音少一些。”
没有听到白荣的声音,邢左知道对方在认真听,顿了一下,轻声说道:“要知道陛下得位有些坎坷,他必须以铁腕肃清杂音,但若是你闹得太过,让杂音反而更大,你只会成为平息杂音的牺牲品,你可懂?”
白荣虽然突成皇朝九大城主之一,与自己大哥平级让他近来有些膨胀,但又不笨,邢左是他大哥最有力的臂膀,对方这份洞见明显直抵乱局源头,不是关系已经牢牢绑在一起的人,不会说得这么透。
他平复心情后,认真问道:“邢大哥何以教我?”
邢左慢慢说道:“接下来做事,你要时刻把握好力度,表面上与那些家族觥筹交错,背地里慢慢去查,不能因为着急而让对方发现。陛下最欣赏大人的便是对局势的审慎和做事时的缜密,你得向你哥多学学。”
白荣三十几岁了,虽然最佩服的便是自己大哥,但心里总有些被说教的不耐,蹙眉问道:“那现在该怎么办呢?”
邢左说道:“至于现在,我给你提个建议,你与那些家族打交道时,试探一下他们口中的老朋友是谁,若是他们的老朋友中都有其中的一个家族,那我可以告诉你,联合这些家族给城主府施压的,多半就是这个家族。”
白荣眼中精光乍现,感叹道:“此事做得!”
……
……
刘家的晚宴设在一处宽阔的宅子里,木青进去后才发现都是些熟人,气氛稍稍活泛了些。
刘葳蕤在木青旁边,看着月九他们已经喝上了,向他们笑着点头,轻声说道:“小婵,今晚没有喊其他人来吧。”
小婵已经放慢了脚步,笑着解释道:“家主说,人多就眼杂,木青公子他们的行踪最好保密,所以没叫其他人。”
刘葳蕤看向她爹的背影,笑着感叹道:“我爹总是想得这么周到啊!”
她偏头打量着从进来便有些沉默的木青,黛眉一蹙,娇声问道:“你不会觉得我们怠慢了你吧?”
木青其实有些甜蜜的烦恼,自责的欢喜。他心中稍稍后悔刚刚不该如此不负责地就做了承诺,这是对叶韵和刘葳蕤两人的不负责。
此时听到刘葳蕤的声音,他笑着摇头,连忙说道:“哪敢,我能够理解刘叔的好心。”
大家族里人心不齐,刘朝歌虽是家主却也管不住所有人的嘴,这么做已经算是非常体贴的招待了。
看到刘葳蕤和木青亲密同行,屋子里喝酒的月九几人都是意会一笑,张子善碰了碰月九肩膀一下,悄声说道:“三杯酒,你快认输吧。”
刘葳蕤和木青久不赴宴,一路上关系已经很好的两人悄声发表着自己的看法,作为局外人,迟钝如张子善都看发现了两人之间的那种不同。
酒好,心情好,于是他俩便打了个赌,赌的便是木青和刘葳蕤两人之间的关系是已经捅破了那层窗户纸,还是一厢情愿。
月九那时还在埋汰木青,说他毕竟不如自己已经在情场磨练多年,还是个呆头青,可能还明白不了刘小姐的情真意切,只不过现在看来,倒真的是他输了。
只不过这种认输,月九认得极为洒脱开心。
见木青走进,他向木青举杯相邀,笑谑道:“你怎么来这么迟?和刘小姐有什么话说不完?快快快,自罚三杯,我陪你。”
说完,便连喝了三杯。
木青迎着月九他们的目光,才发现打趣的目光有时候也能像一把把飞剑,鼻尖一直萦绕着淡淡的美人体香,嘴唇上似乎也还有余香,木青的脸上微微发烫,倒也没有拒绝月九的相邀。
他们是两人分席一桌,旁边刚好还有一桌两个空位待人入座,木青坐下后,刘葳蕤也想跟着木青坐下,刘朝歌的声音却突然响了起来,“葳蕤,坐爹这里来。”
“哈—”月九眨了眨眼睛,对坐下来的木青轻声说道:“看来你得努力啊。”
晚宴在有些尴尬难言的气氛中进行到一半之时,李彬出去了一趟,带进了来了父女两人。